以自身經驗談與憂鬱症共存的辦法

前幾天Hololive赤井心直播時精神狀況不佳,又看了PPT上鄉民的回覆有感而發,發篇文章紀錄自己從意識到有憂鬱症、經歷停藥又復發、情況變得嚴重,再到現在找到一條可以舒服活下去的經驗。文中提到的診斷治療都得經過專業醫療機構確認才能進行,每個人情況不同,不應以此篇文章當作診斷依據。

如果用現在的眼光來回想,從小我就無法控制悲傷的情緒,面對這樣的兒子,老爸一開始的管教方式就是:「還哭?打喔!不准哭!」爺爺是黃埔軍校隨著蔣介石遷台的軍人,以現在的角度我也不會怪老爸(現在家庭關係很好噠,天天傳色圖給他們看XD),父母也不是一開始就知道怎麼當父母,總是從錯誤中學習。

無法控制悲傷是指除了哭以外,還會感到物理的心痛、真正的心如刀割(古人能創造這麼多成語都是來自真實的經歷哈)。感受到委屈或傷心的時候,強烈的情感總會團團把我包住,因為個性比較內向,加上外力的打壓,以及「男生」這樣的性別,表達情緒,尤其是負面、悲傷的情緒好似一種錯誤,種種原因下,將情緒放在心裡成為了唯一管道。

幸好學過樂器,即使音樂家已經逝世幾百年,但是聽著名家的演奏、或是他人的表演,都能感受到音樂家當時的心情,雖然不是頂尖天才、沒有以音樂為業,可身處音樂之中總能轉化任何情緒,音樂就像調節器一般,讓我容易感受負面的情緒得以緩解。

進入青春期的國中,雖然沒有表現出強烈的叛逆期,總被認為是乖孩子,但這是過去的種種將情緒一點一點累積在體內的,才能讓外界以為我很「穩定」,殊不知國二就覺得有點喘不過氣。那時雖然是九年一貫,但第一志願掛帥的思維並不會隨著教育制度的改變影響整個社會(即使到了現在的學習歷程,最有資源的家庭總能讓孩子生在終點),我變成了考試機器,鋼琴停了、小提琴沒了,考完學測的暑假,我以為高中會好些,但才是更地獄的開始。

九年一貫第一屆上了高中還是使用舊教材,老師不斷洗腦「高中課綱沒變,你們缺很多」,所以上課狂塞一大堆知識。老媽身為名校的老師,深知高中數學的艱難,找了名校的老師當家教,硬是讓我在整個高中三年除了機率需要補考外都能好好度過;國文方面則是與同校同學一起在星期五寫寫作文,種種行為只是希望兒子不要補考,但有一陣子我非常恨老媽(以前把父母恨完一輪了XD 沒事沒事,現在非常好,天天色圖天天快樂),反正從學校到家裡不會有任何人在意我的情緒,所以私下就有了自殘的傾向。頭撞地板(這個到出社會後有陣子復發,吃藥也壓不下來)、把自己的皮咬開到流血(才不會留下割腕痕跡,被發現就用擦傷撞到矇混,完全喪屍化),只有身體的痛苦能夠壓制心裡的痛苦、只有痛覺能夠減輕心如刀割,回頭看當時已經破破爛爛,但我是不知道怎麼求助的人,只知道放在心裡。

這樣的狀態在指考最後一天得到解脫,印象很深刻考到傍晚,當鈴聲響起後看著窗外的夕陽,那是一種嚴重的失落感,感覺除了考試結束,連自己的人生也隨著夕陽的落下一併結束。我忘記自己是怎麼回家的,只知道回家後打開電腦,一頭栽進Galgame裡,所以當腦部被疾病控制後是真的會失憶。

插個題外話,小五到國二我很喜歡棒球,除了小五喜歡的女生喜歡隔壁班棒球隊想贏過他外,當時的數學家教是兄弟象(現在的中信兄弟)迷,也就對棒球產生了興趣。直到某天看國語日報時,四格漫畫提到戀愛模擬遊戲,才去順發買了Ever17變成死肥宅XD,因此在自我介紹欄說到國二彈動漫歌就是從這裡來的。

拉回正題,因為大學數學考得很爛(這點後來有和老媽碎念,投入最多資源得到最少成效,不如去買台積電,反正我只是為了畢業證書XD),一開始想去化學系、生物系都因為無論是學測還是數甲離達標很遠很遠,只好隨便填填唸個資管系,最後只能上淡江大學蘭陽校區的資訊通訊科技管理學系(現在改為資訊工程學系全英語學士班)。蘭陽校園的特色是大三要出國、全英語上課,但因為錄取分數較低,所以常被淡水本部,或是當時的奇摩知識加上的人、PTT鄉民認為是次等人。不過現在回頭看,人的成就在於自己的努力,工作久了誰管你什麼學歷。

我還記得打包行李後搭著學校專車回去時,雖然「解放」了,但巴士在晚上的宜蘭山路繞時,又是那種被世界遺忘的感覺衝進心裡,當時我以為這是正常現象,而且剛開學時我各種發言都很黑暗。同學回憶我那時總說:「下雨天,就會使我憂鬱。」「明天你可能就看不到我了,我一定會自殺。」同學們看我這樣,就常常帶我出去玩,還加入了系學會,總算變得比較活潑了。而那時我還有了一段戀愛關係,初戀的關係所以天天很有幹勁,未來是如此光明,喔吼吼吼吼。

然而現實很快將我打回原形。

那是我剛出國的第一學期,她和男性同班同學為了歌唱比賽唱情歌,我醋罈子打翻了和她吵到爆炸,後來男同學就追到她了,我也被分手了,理由是我爆炸時嚇到她。

這時就會有各種不同聲音,她劈腿啦她的錯,我逼太緊我的錯,但現在回頭看我覺得兩邊都沒錯,即使到了美國還是能感覺到對方漸行漸遠,即使我只出去一年,即使曾經說永遠在一起,都會隨著時間的變化、外界的變化而消失。我不怪任何人事物,或許以我的狀況,根本不適合戀愛、也不適合婚姻。

但我也再度失去活下去的意義。雖然在美國下學期我把所有的課程都挑了音樂(也還好那個學校有音樂學院),可是台灣留學生看到我的眼神完全變了,我又是個死人了。回國後找不到人生的意義,當時初音未來剛好火紅,又在台灣舉辦許多活動,我把當時賺到的錢都拿去買週邊、夜排FF,我用所有的虛擬角色填滿每分每秒,藉此逃避排山倒海的心痛,可是就像毒品一般,只有買到的當下非常興奮,沒兩三天又半死不活,還越來越窮。

拖著這樣的狀況進到了研究所,想說做ERP相關的研究、找了相關的老師後,老師已經不做這個題目了,改作與收集資料、統計相關的RFM再購研究。上面說到我的數學母湯,能夠起來靠的是家教在續命,一個人就算接上葉克膜不會死,但他活著嗎?顯然是不會的,我也沒有葉克膜了,更以為咬牙硬撐可以過。但我錯了,徹底地錯了,數學不會騙你,不會就是不會。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我已經想不起來,只知道最後我到了新竹馬偕見吳易澄醫師,有個感覺告訴我這是最後的機會,不然我會死,不是跳樓就是割腕,所以我把過去的苦悶一下子講了出來。講的時候我沒有流淚,只是很平淡地說著,終於我進入了正式療程,並且另外約了心理治療。心理治療意外地有用,除了讓我完全放空,把情緒調穩外,也知道「拒絕」也是一個選項,也就是可以換教授、換題目,所以我和原本的教授說我的情況、也對統計沒有興趣,而為了把病情調好,我也決定先把學分修完,再延畢半年全力拚論文。

上面說得有點快又混亂,因為即使現在回想那段最慘的時間,在狀況相對穩定的情況下,想要回想頭就開始痛、以及混亂,只能用殘存的意識打出來,所以我們來看看藥品吧。服用的藥物是Duloxetine,一次60mg,吃完一睡20小時,也不可能寫論文了。但是沒把病治好連活著都有困難,才會決定把學分修完再寫論文。這個藥現在我只需每天服用30mg,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偶爾還是會嗜睡、即使努力吃菜也可能便秘,下班後很容易呆滯,然而比起這些副作用,對人生帶來的好處遠比這些還多:我可以表演音樂劇、可以和人合奏、可以抱著二次元老婆打滾射到蛋蛋扁掉。

延畢的時候,剛好被當時的Niconico台日交流會在噗浪找到,也因此認識了直到現在還聊天的重金屬樂團朋友,好像每次人生最慘的時候,音樂就是拉我一把的救星,即使以前老師並不喜歡我的詮釋,我還是加入了古典音樂社團和同好表達對音樂的熱情。

時間過得很快,我也用研發替代役的名義開始工作,工作中的甘苦記錄在「我是超級工具人」系列文章,就不再贅述,這裡要說的是工作後的情緒轉變。印象中有四次情緒控制不住:

  1. 2017年6月左右因為ERP當機,發案件給系統商(有簽約)第7小時才回。當機原因是當時系統效能不足,資料庫備份到外接硬碟卡住導致,但我第5小時受不了就捏著懶趴強制重啟好了。幸好當時ERP的使用沒有太多,現在可不能這樣了。
  2. 2018年公司設備感染了EquationDrug,還有不知道駭客怎麼入侵到ERP主機,並安裝了每五分鐘會去下載勒索病毒的網站,幸好被防毒軟體阻止,但寫入記憶體的惡意程式無法移除,最後靠卡巴斯基病毒移除工具解決。
  3. 2020公司幾乎全毀,詳細情形請看:《我是超級工具人》25-離破產只差一步。我記得看到大量勒索訊息時垂著地板崩潰大哭,感覺自己的職業生涯、與人生都要結束了。
  4. 2022年6月老闆信任供應商到了某個地步,所以一下子導入過多系統,而傳產的我們除了兩個資訊人員外就沒人了,壓力過重導致躁症也出來了。

直到2022年6月那次,再度地繼續用藥了,而這次我也有意識回不去了。

第一次來到新的診所,進行了全新的評估,因為我比較理性,所以醫生也拿出PPT、搭配一些儀器檢查,最後就是血清素過低,但躁症也跟著出來,因此那半年的時間,我服用了5種藥物。第一次吃5種藥物感覺連呼吸都要停止了,除了又回到2014年吃60mg的Duloxetine一睡18小時,連呼吸都有點困難,因此隔天又回診馬上和醫生說明副作用,所以其中一種藥物有改。我已經忘記當時服用的藥名,只記得我徹底死了:每天腦袋處於停機狀態,除了工作外就是睡覺,有時候上dcard或PTT看看有沒有人有相同情況;還有自己一把年紀了,也開始看在這種情況下是否適合結婚、談感情。

根據個人的經驗,如果找不到一個情緒穩定的姐姐型、而是需要時常陪伴無時無刻照顧的妹妹型,那就單身一輩子。身為男生在感情裡面要付出的實在太多太多了,這樣的付出對於正常人的精神狀況都不一定能承受得住,一個精神狀況不穩定的人,又怎能承受得了這些?如果正常人都對接住對方情緒會感到疲憊,連自己情緒都因為腦部損傷無法控制而無法接住自己,又有什麼能力可以顧及他人?

在一些極端的案例,男生可以做到的付出能夠幫對方蓋房、或是房子簽名時簽上女方名,抑或是一天兼兩份工作,就為了支持愛情。在金錢之外,感情上支持的最極端的案例,則是即使是遠距離,也可以創造好像在身邊的樣子:無時無刻成堆的訊息,即使女生說說很忙不會用手機也會打電話、傳簡訊給對方,做到所謂「無時無刻陪伴」;甚至可以從塔羅牌算出與對方頻率異常相近,以及當兩人其中一天有人沒運動,男生還會多運動幾小時「把對方的份量做完」等等。以上都是親身聽過的例子,對我這種理工死肥宅、小腦萎縮、前額葉不活躍、松果體有問題、血清素過低的人來說根本是天方夜譚了。

經過幾年的治療,我的藥量終於回到正常狀態:每天一顆30mg的Duloxetine,加上每月10顆安邦當作備援。一開始減到一顆30mg的Duloxetine時,偶爾還是需要安邦上陣,當安邦上陣後就能立刻變成死人,昏睡18小時不是問題,成為機器人;現在則是有點像最低限度地控制著得來不易的平靜生活。所以我唯一擁有、或是最後剩下的、經過斷捨離後的東西就是音樂和動漫,還有為了對抗老化買了可變啞鈴,每天像扛水泥一樣搬個兩小時,順便減輕壓力,就是好好躺在按摩椅上放空、聽新世紀音樂,讓精神這塊盡量保持不會過於波動,這樣才能慢慢地、好好地、穩定地度過一生。

以上就是我的憂鬱症故事,非常謝謝你看到這裡。在現今身心疾病已經有很多資源、也被大眾認識、了解的年代,只要能踏出第一步,一切都有好轉的可能。

最後請容許我用貝多芬的歌唱藝術歌曲「阿德萊伊德」作為結尾,願心靈的平靜與你同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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